那年，最早的记忆应该是我读小学的时候，那时候的我会因为一包方便面去找奶奶兴师问罪

"奶，你都给XX（我表妹，小时候在我奶奶家长大）方便面了，我也要，那时候方便面算是我们最好的零食了"

"没有了，昨天不是给过你了"

"我不管，我还要吃"，可是我都没去关心一下奶奶的眼睛怎么了，我明明看到奶奶的眼睛血丝很重，用现代医学来说，应该是结膜炎一类的问题，但是我却没有一丝的关怀，奶奶拗不过我，不知道又从哪给我拿了一包方便面，我开心的跑开了，虽然我也注意到，奶奶在喝鸡蛋清，后来听家人说，那时候不舍得去诊所，喝鸡蛋清可能会缓解眼睛的不适。

 

比那再晚一些的时间，可能是爷爷奶奶一生过得最幸福的时光，他们的小儿子我的叔叔，大学毕业在省城立足了，每年会接他们过去一段时间享享福，村子里的人有羡慕的，有不懈的，可是爷爷奶奶他们那一辈的人，都很清楚，为了几个孩子读书，吃了多少苦，因为借钱交学费，受了多少委屈。有一年，爷爷奶奶又要去省城了，当时我也忘了为啥，还在生着奶奶的气，他们走的时候先去我家看我给我打招呼，毕竟又要几个月见不到小孙子了。而我毫不在意，明明醒了，却躺在床上不愿抬头给爷爷奶奶问好，真是个混小子。他们永远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，依然是有啥好东西都是先给我。

 

那年，记忆中是我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，爷爷奶奶把计划去省城的时间往后延了一些，为了等待几个孙子孙女放暑假，一起带到省城玩一段时间，这次是我爷爷奶奶在省城呆的时间最短的一次，因为孩子们要开学，却是孩子们从小到大第一次去省城，第一次在省城呆那么长时间。那时候，虽然看着爷爷奶奶年纪大，但是不觉得他们老，奶奶每天都想着法给我们做好吃的，爷爷每天都想着带我们去哪个公园玩。整整一个暑假都是如此，我们很开心，爷爷奶奶也是笑呵呵的。

 

那年，突然有一瞬间发现奶奶的头发白了好多，我也读高中了，每月回家一次或两次，爷爷奶奶依然和初中一样，每到我回家的周末都是早上早早起床（他们做好饭去我家喊我的时候，也就6点钟的样子）做好饭，去我家喊我吃饭，而我却有着自己的洁癖，总觉得奶奶做的饭里面经常有头发（后来邻居家的一个叔叔跟我说，每次我奶奶去他家【他家有水井】洗菜的时候，都会洗很多遍，问她为啥洗干净点，孩子喜欢吃），加上时间又太早，有点起床气，我经常没好气的说，我不饿，我不吃，我不去，这时候奶奶有时候是爷爷都是慢慢的说，没事儿，不急，你待会儿起床过去再吃，饭一直在锅里热着呢，反正就是各种讨好我。高中和初中时有些差异，我不再对爷爷奶奶说气话了，有时候也尽量多去他家吃饭，有时候也在他们家一呆一个上午，看着爷爷坐在院子里用蝇拍打蝇子，就这样一上午过去了。下午我要返校了，爷爷奶奶把我送到村子最远的路口，不忘嘱咐路上慢点。后来爸妈告诉我，直到我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，爷爷奶奶才会慢慢的转身回去。那年我17岁，奶奶76岁。

 

那年，我读大学了，爷爷奶奶不再乐意去省城了（现在想想确是因为孙子每年回来的时间更少，不想错过见面的机会，还是在村里呆着吧），老两口一起在村里生活着，我每年寒暑假回来，国庆节有时候也回来，我不再抗拒他们早上叫我去他们家吃饭，不喜欢就少吃点，喜欢就多吃点，毕竟陪伴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，也会和中学一样，在他们院子里，坐一上午或者一下午，给他们分享着大学所在的城市的特点，给他们讲着火车上拥挤的景象，跟他们吐槽着村里的泥泞，给他们带点特产之类的，那时候他们很总是笑呵呵的。寒暑假虽长，却过得很快，每当要返校的时候，爷爷奶奶总是提前很多天都准备着要我带去学校的东西，然后那天早上不再早早喊我吃饭，而是到我家等着我起床，等着我收拾东西，一直到我出发，然后送到村口最远的地方，有时候我偷偷的回头看看他们，他们竟坐在村口，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。回过头，我鼻子酸酸的。

 

那年，我毕业了要工作了，我很开心，能够赚钱独立生活了，但是对于爷爷奶奶来说，确是不好的，我一天天长大，他们一天天变老，孩子们越来越有成就，可是陪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。我开始每年回来一次，也就是过年那一次，一次呆10天，有时候还要去串串亲戚朋友，去看望爷爷奶奶的时间更少了，每天都回去，但每次都呆不了多长时间。爷爷还是每天早上会去叫我吃饭，那年奶奶已经82岁了，身体不太好，所以从那时候起，都是爷爷做饭洗衣，我每次也都尽可能的多去他们家帮忙。

 

那年，国庆节后，一个早上我刚上班，父亲打来电话说我爷爷去世了，立刻哭着请假回老家，那天大雪，坐火车转汽车再转黑车，到家已是晚上11点钟（路上不是很顺利）。一路上我都在回忆，我本来想这个国庆节回家的，但是我没回，只是给爷爷通了个电话，他告诉我他们很好。爷爷的葬礼上，儿女子孙悲伤中还有自责，还有争吵。让我记忆最深的是叔叔说的话，是他们没有解决好事情，一直都是爷爷照顾着身体不适的奶奶，奶奶是年纪大了84岁，可是爷爷也81岁了呀。一个老人照顾着另外一个老人，儿孙满堂，却无一人关注过两个老人独处的情况。理应是所有人的遗憾。这是我读大学以来，在家呆的最长的一个寒假，从这个寒假开始，只有奶奶没有爷爷了。奶奶也犯了老年痴呆症，有时候不认识我只对着我笑，从此早上不再有他们喊我吃饭的声音了。我突然很失落，很难受，突然有点不喜欢这个老家了。

 

那年，再次返程的时候，身后不再有两个老人默默的看着，那年开始我回去的次数更少了。跟奶奶更多的见面都是在视频上了，父亲拿着手机和我视频，跟我讲着奶奶的生活状况，不好好吃饭，不好好睡觉，有时候闹脾气。不管怎么样，看着奶奶能吃饱穿暖，我都很开心。

 

那年，疫情席卷全球，又是一天早上，父亲母亲给我打电话说奶奶身体状况不太好，让我请假回家，我知道这和五年前的情况差不多，我立刻请假开车回家，中午的时候，见到了奶奶，悬着一口气，已经意识模糊滴水不进了，喊了几声奶奶，我控制不住情绪哭了，这时候意识模糊的奶奶眼角也流出了几滴泪水。下午5点左右的时候，奶奶在我的面前停止了呼吸。当时大脑一片空白，好久好久，都感觉不到自己在哪里，在干什么。

 

那年，从此那年只有回忆中才有。